线上讨论 - 这一次，我们聊了聊“逆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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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30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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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讨论

7个

这里是神秘柜子。

作者 | 蛋白地雷

制作 | lh

上个月，有一篇明星真人同人被卷入漩涡中心——在这篇同人中，受方角色被塑造为一名身着女装在发廊“站街”的跨性别人士，由此激怒明星粉丝，认为这是对偶像的“女化”及“丑化”。在这篇同人中，作者用第三人称“她”称呼这位明星，并不吝描绘其女装时的艳丽之姿。明星粉丝的一系列举动引发的舆论海啸裹挟了众多非传统饭圈的网络群体，也使得“泥塑/逆苏”这一种乍然浮现水面的粉丝-同人文化第一次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泥塑到底是什么？它与女化、性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泥塑的出现究竟是粉丝的疯狂大胆的想象，一种酷儿的表达还是一种性别刻板印象的重新演绎？

针对泥塑，ColorsWorld的粉丝们在3月15日进行了一次讨论，这篇推送就是对当天线上讨论的总结。

何为“逆苏”？

“逆苏”，也可写作“泥塑”，与“正苏”相对。“逆”，是“逆向”或“逆转”的简称，而“苏”的原初用法则来自于大众比较熟悉的“玛丽苏”——“玛丽苏”，指同人作者用以自我代入的、和原作数名人气角色发展恋爱关系的原创角色；而衍生出的“苏”一词，则用以描述某位角色格外有魅力，人人都想与之发生关系的“万人迷”特质。当“苏”这个词被引申至饭圈，就发展出了“正苏”和“逆苏”两种说法，用以表达粉丝对偶像的迷恋之情。

在“正苏”文化下，粉丝为爱豆设定的社会性别符合其生理性别，而“逆苏”则相反。例如，一些男偶像的粉丝可能会将男偶像识别为两性关系中的被动一方，并因而将自己摆在男性角色的位置上，凝视这名“女性”，因而他们会称呼男爱豆为“姐姐/妹妹/女朋友/老婆/女儿”，这类粉丝通常会被称为“逆苏粉”或“泥塑粉”。当然，也有对女爱豆的正苏/逆苏，女明星立“超A”“老公”“攻气十足”的人设在娱乐圈也绝非罕见，但是男爱豆与女爱豆的“逆苏粉”所抱持的心态差异却很大，很难放在一起讨论。

在大多逆苏粉的表述中，他通常肤白貌美、妆容精致、没有腿毛，甚至前凸后翘，身材火辣。他在队友/cp/合作伙伴关系中可以是小白兔、是交际花，也可以是“绿茶”，他需要被照顾、被呵护、被宠爱。在性关系方面，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被掌控的、弱势的一方。

然而“逆苏”文化也并不局限于创造一个甜美、可爱、温柔的形象，糙汉型逆苏也是广泛存在于饭圈中。在这种逆苏里，原本粗犷不羁甚至有些凶狠的硬汉形象被发掘出了娇俏的一面，这种戏剧性地对巨大的反差的呈现无疑反映了逆苏粉的另外一种心态。比如，超人系列电影的演员亨利·卡维尔的逆苏粉们昵称亨利为“亨丽丽”，亨利的胸肌在她们看来是女性的乳房。吴京在前期参演电影中被粉丝直呼“白嫩的京妹”，他踹人的镜头被专门截出来，粉丝形容其凌厉的腿法为“性感”。

被粉丝昵称为“亨丽丽”的“超人”扮演者亨利·卡维尔

从“京妹”到“亨丽丽”，从“露寒”到“赞赞”，逆苏粉似乎从对不同类型的客体的想象和塑造中获得了不同的乐趣，而逆苏粉看逆苏文的心态不是一致的，绝非是独断的一刀切式的说法能够概括。

性转和逆苏的区别在哪？

不少讨论参与者都同意，性转和逆苏是一对比较相似的概念，但其间有相当微妙的区别。实际上，“性转（gender swap）”的出现比逆苏要早很多，而逆苏则是近几年来刚刚兴起的概念。

“性转”一词正如字面意思，是将角色/偶像的性别进行转换，可以指男性转换为女性，也可以指女性转换为男性。例如日本漫画《乱马1/2》的主角，就可以在不同条件下任意切换自己的性别。在同人文化中，“性转”更是常见的创作手法——或许可粗略地将其分为“先天性转”和“后天性转”两种创作模式：或是创作伊始就将角色设定为与原作不同性别，这种故事往往发生在与原作品极其相似的平行世界故事线（“AU”）中；或是借助药物、事故等原因，让角色在故事内容中经历或主动、或被动的性别转换过程。

有一种观点认为，逆苏文化源自饭圈，逆苏对象大多是“三次元”真人偶像，而性转文化则来自同人文化，更多针对“二次元”动漫人物或影视角色，但显然，“饭圈”和“二次元”的用户并非泾渭分明的。另一种观点认为，除了“二/三次元”这一表面上的区别之外，“逆苏”的真正意涵还是要从其名称来理解，“逆苏”即“逆苏”，也就是逆着苏，其关键在“苏”，就是“一定要让人喊出‘我可以‘这三个字”——强调偶像身上的“性魅力”，是一种微妙的欲望宣泄形式；而性转有时只是为了写文时的可读性和趣味性，也增加角色设定的复杂性。因此，这两种行为的目的也各不相同，而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观察到的逆苏的圈子和性转同人文的圈子存在着差异。从某种意义上说，性转是一种创作时的惯用技法，而逆苏则是一种特定的同人文类别，它们存在交集但不能画上等号。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性转”意味着要拟出一个不同于原来性别的特定“人设”，甚至是在原有角色基础上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角色，这和逆苏的想象基础不同。逆苏所描绘的对象，虽然被塑造成了一个具有女性体貌特征的角色，但粉丝正是从其原有的男性身份出发开始想象，尤其着重挖掘放大男性身上被认为属“女性气质”和“具有女性气质”的行为，比如娇羞、阴柔、撒娇等——这正是和其“男性性别”相斥的部分，倘若忽视其原本的男性身份，“相斥”便无从说起；一个男性角色或男性艺人被逆苏的原因，往往是男性身上有适合担任某个女性的社会性别身份的潜质。

“逆苏”的背后

逆苏的生产和消费过程，都离不开它与“性”的联系。逆苏文学中的性描写比比皆是，粉丝在阅读这些作品时，很容易从男爱豆身上可以利用的女性气质的充满性意味的想象中获得一种快感——想象的客体身上的特质是否真实，在此时已经并不重要，正如前文中所提到的，不同类型的男明星，温柔抑或刚强，小鲜肉或是帅大叔，只要粉丝愿意，都能从他们身上提取出自己所需要的气质通过幻想和创作素材进行加工。有观点认为，逆苏创作者清楚自己进行的是虚构，并未与现实层面直接勾连，因此更能安全、主动地“释放自己的欲望”。正如微博@暖之874 所说的那样，“逆苏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爱豆被泥成什么样，而是粉丝如何想象自己的身体，讲明白点就是幻肢”。

正是因为性别气质是社会性的，而不必然与生理性别绑定在一起，才给了逆苏以巨大的可能性，这里我们援引朱迪斯·巴特勒的理论，性别主体不是铭刻在生理机体上的东西，而是反过来的：要先有一套关于性别的规范规定哪些实践是「与性相关的」，个别的机体执行这些实践，才把自己生产成某种性别主体。这一性别理论无疑提供了一个新鲜的视角去审视逆苏背后的性别框架，以及在这些性别框架下衍生出来的台词、梗和故事情节。

图源：Gifer

有观点认为，一个逆苏粉作者可以是一个女性，但在将自己的爱豆逆苏的过程中，其社会性别的主体更偏向一个男性，她甚至可能意识不到自己被长期压抑的、在两性关系中的权力丧失感和压抑感，过度代偿而将自己化身成一个富有攻击性和上位者属性的男性。在此时，被逆苏的爱豆则变成了处于下位者的、被压迫者位置的女性。

也有读者认为，无论是塑造一个性魅力十足却被男性唾弃的“荡妇”，还是一个被男性百般偏袒保护的天真娇憨少女，许多逆苏的叙事模式仍与传统的男女情爱故事相似——有些甚至只是带有偶像剧色彩的青春言情小说的翻版。因此，逆苏粉们和作为主流声音的正苏粉们大都没有逃脱出父权制下的异性恋思考逻辑，只是逆苏粉的弯绕得稍微大了一点，而正苏粉们则停在了原地。

显然，逆苏粉们并不都具备女权主义自觉，逆苏粉的文学作品或许在后来的反思中能够读出讴歌女性这一性别的意味，但并非所有人创作的动机都是对女性性别的讴歌和表达对女性生存境况的愤怒。但无论如何，“逆苏”提供了一重新鲜的观看视角和性别实验的空间，创作者们在其间交流互动，进行大胆的性别实验，作为一种被女性享用的“女性向”文化，它依然意义匪浅。